广州从化现“农转非”回乡争地潮
收不回的耕地
三农直通车综合报道:“我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,打官司是想拿回属于自家的地耕种。为了打好官司,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。”老张谨慎地验完记者的证件,热情冲茶,刚提起跟老家村民打官司的事就满脸无奈。退休前,他在一所小学默默无闻的教书育人40年,从来没和人打过官司。
张月明的老家离从化市区约9公里,名曰城康村,因地理位置处于广州北郊,不时会迎来许多大大小小的商机,土地综合利用价值年年看涨。即使种菜,四季勤种都不愁卖。
老张长期以来是家里的户主,好多需要挂名的“东西”均登记在他名下。去年,老张想起在他名下的耕地还有七八亩,由五户人家代耕着。它们分布于城康村的不同地点,既可搞种养,也可以搞多种经营。于是,老张回到村里,跟代种他家耕地的村民要地。
意外的是,没有一户村民愿意交回耕地。
老张说,上述耕地,1982年和1999年被分别确定过权属,村集体经济组织做过两次确认登记,1999年的那次确认书,规定耕地使用期限为30年。持有《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书》的老张,之所以让人代耕自己名下的耕地,是因其家庭成员身份发生了变化——完成了“农转非”。原来,1972年即开始教书的老张,1987年获得国家政策支持,迎来令村民羡慕的家庭转机——其老婆和两个女儿由农业户口转成非农业户口。
这是那个年代许多人梦寐以求的“农转非”,最大的好处是能举家搬到城区生活。
“‘农转非’人员的耕地得公粮照交,不因耕地者身份发生转变而拒交公粮。”老张为妻女办理“农转非”手续时有人这样提醒。老张明白,家里的耕地必须处理给村民耕种,代耕人需要按一定收成比例代交公粮,并且完成国家下达的税收任务。就这样,老张决定将耕地交给本村村民代耕,耕地上的收成自己一粒不取。
“我们为你家交过公粮,耕地由我们种了25年,何况你有退休金保障家人生活,我们怎么会还地给你呢。”而今,代耕村民都这样答复老张的要地请求。
在此背景下,老张才决定打两场自认为“有把握”的官司,“一旦两名被告败诉并交回耕地,另外三家人也会自觉交回耕地。”
今年3月9日,张月明向从化法院提交《民事起诉状》,将村民张米深和张国成告上法庭。“起诉书”请求法院判令张米深返还0.961亩耕地,判令张国成返还约0.4亩耕地。案件于4月19日上午开庭审理,因案件还在审理中,从化法院近日婉拒记者关于案情的采访。
复杂的官司
老张名下的耕地,如今有的种着庄稼,有的种了果树,有的被租给人种蔬菜。伴随25年时光远去,当年交给村民耕种的地均有不同程度的变化。
时间回溯到1987年下半年。“见我家要全部搬走,闻讯而来的很多村民主动跟我要地代耕,我跟他们说,如果有一天我回到村里生活,代耕的地得无偿交还。接受代耕的村民同意这一协定。”老张说,本着这一处理耕地的根本态度,他家的地于1989年被村民领耕完毕。
老张回忆,因与代耕村民之间是熟人,且认为拿地给人代耕是帮别人的忙,双方之间的代耕协议全部是口头确定,没有形成书面协议。整个过程中,没有请村里的负责人参与确认代耕事宜。
直到回到村里要地时,老张才发现当年领耕其耕地的户主基本上都垂垂老矣,地差不多均由户主子女耕种,要打官司得起诉户主家的“农二代”。但晚辈对上一代人的代耕详情知之甚少,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双方交涉的难度。
比如找张米深要地的时候,米深已将老张名下的0.961亩地平整,正要种植作物。老张的老婆提出米深要归还耕地,并表示会给米深平整土地所花的钱,可是张米深及家人不“买账”。一气之下,老张的老婆开始掘土种花生。
惊讶的是,等她几天后回去探望,种下花生的地已被米深的母亲翻乱。“两个老太太为此发生争吵,险些打起架来。”老张说。
因实际握有耕地,张米深公开不承认0.961亩地还属于张月明,反而认为他家当年代耕的做法是一种义举。“张老师为了实现妻儿‘农转非’,答应不跟我家要回耕地。母亲因此才同意把张老师家的公粮任务,转到我家公粮薄上。我家是耕地的合法纳税人和使用人。”张米深说,公粮转户相当于今天的房屋产权过户,一旦转户就该生效。
法院开庭的前后,无论是老张为证明“代耕事实存在”,还是张米深为证实“耕地已属于自己”,双方曾努力在村里寻找渐行渐远的“知情人”,以便让其为自己的说法作证。对于法庭是否采信自己提交的“人证”,双方心里都不敢断言有底。
张月明要张国成返还的约0.4亩耕地,则牵涉到他和张国成母亲的“换地纠纷”,乃至张国成在耕地上新建房子衍生的系列争斗。记者查阅双方的相关材料发现,双方当时没有书面协议,为今天的官司留下难堪的伏笔。
不难看出,随耕地利用价值的提高,昔日的邻居不得不彼此关注眼前存在的“耕地利益”。曾经有说有笑的同村好友,变成了一时难以调和的“仇人”。
两个家庭的隐情
“在从化这个地方要是不用供房,每个月有3000元钱便过得很舒服,何况他有房子住,生了病会有国家管。”不少村民很不赞同老张的争地之举,认为他的做法属于典型的“吃着碗里看着锅里”,且觉得他的日子无论如何过得比一般村民要好,不该回村争地。
“尽管我们有退休工资,但要补贴没有工作的儿子一家和大女儿一家,把地要回来后能为家庭解困。”老张说,他的老婆原在工厂上班,退休工资不高,眼前两人共有退休工资7000元左右。儿子媳妇没有正式工作,收入很不稳定,孙子才两三岁。儿子全家要靠他们支持。
除此之外,原在镇医院当临时工的大女儿,家境也一般。她还因回家生孩子失去工作。他们照样要在经济方面支持她。
为了争回《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书》明确的自家耕地,年过花甲的老张学会了上网,不时使用电脑查询有关政策法规。每当他看到有文章写着“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不因代耕代种而转移”的话语,心里总会高兴不已。
“我们这30年没有调整耕地分配了,有的村民无地可耕,如果张老师要回耕地,会造成个别代耕村民全家没有地可种,叫人家怎么生活。”被老张告上法庭的张米深,一家共有五口人,包括在老张名下的0.961亩代耕地,他全家人的总耕地才1.3亩多。如果老张拿回0.961亩地,一家人仅剩下0.4亩地可种。
“我有三个孩子,两个女儿上初中,儿子还在读小学五年级,家庭负担越来越重。”张米深说,他不希望出现非农业人口有田耕、农民却不够田耕的现象。
他指着他家约25平方米大的房子说,由于房子空间低矮狭小,家里平时仅铺设一张床。很多时候,孩子们得到隔壁的奶奶家借宿。0.961亩地是他全家人的“主地”,老张回村要地法理不容,无论如何得控制在自己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