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,我和女儿到连队渠边的陡坡上挖苦苦菜。站在土坡上,吮吸着泥土芳香,沐浴着明媚阳光,满目的野菜葱茏碧翠。看着那水灵灵的蒲公英、鲜嫩嫩的苦苦菜,我的胸腔便也跟着暖暖的阳光沸腾起来,儿时那童真的乡居岁月,心中浓浓的野菜情结油然而生。酸楚、苦涩、欢乐、甜蜜、温馨的野菜,成为我刻骨铭心的岁月记忆。
在上世纪七十年代,团场连队基本上每家都是缺吃少穿。荒春时节,农家更是没有储粮。为了生存,乡亲们只好靠挖野菜、摘树叶充饥。于是我们这些连队农家孩子把大部分的时光都交给了土坡田野。位于连队的家乡野菜很多。地上长的,树上结的,可谓名目繁多。苦苦菜、婆婆丁、马齿苋、岌岌菜、灰灰菜、苣苣菜……榆钱、杨树叶、柳树叶、槐树花……还有很多叫不出名的野菜。当溪水欢唱,大地披绿装之时,野菜便从地里探出头伸展腰肢,疯长开来。它们在田埂上点头微笑,在土坡上挥手致意,在水渠边悄悄呢语,在石缝里默默深思,它们摇曳着恬淡妩媚的风姿,仿佛在欢迎人们的垂青。野菜唤醒了沉睡的冬天,引来了鸟鸣蝶舞,点缀着家乡的山野,增添着生命的亮色,丰富着人们的生活;提示着乡亲们挥鞭赶牛,始于春耕!
幼时春季每天放学到家后,我就会丢下书包,握着小铲,挎着一个比自己粗上两三倍的大菜筐,成群结队奔波在连队三、四里的田野、土坡、梗边。铲野菜是很有讲究的:嫩小的洗净就餐;较老的切碎与麦麸子掺和喂鸡、喂鸭;大而老的喂猪、喂牛。在沟沟坡坡中,满筐的野菜成了我们收获的果实。野菜东一片、西一丛,静静地守候在那里,等待我们去发现、去铲挖。我从小做事特别认真,挖野菜时,我总是依照娘的嘱咐,弯着腰,睁大双眼,轻着手脚在田间地头路边仔细寻觅。我总能准确地在一丛一丛的野草中捕捉到苦苦菜、婆婆丁的苗苗,然后把它们轻轻分离出来,掐断根部,轻巧地放进篮子,在获得满满一篮肥嫩野菜的同时,收获了一份春天的心情,收获了一种成功的喜悦,享受着别样的童趣和快乐。
春天里最早的野菜往往是最先吐绿的榆钱。我们提着框子去渠边的榆树林里,脱掉鞋子,噌噌地爬上树去,在树枝上坐稳,左手拉住羽叶刚像鸟舌尖般嫩小的榆树枝,将嫩嫩的榆钱捋到篮子里。篮子满了,小手便被榆钱染绿了,浓浓的榆钱香甜味儿弥漫全身。回家去,妈妈在水里淘上几遍,用猛火炒过后加两瓢水,洒一把面蒸熟,吃起来馥郁扑鼻。野菜的吃法有很多种,可蒸、可煮、可煲汤,花样繁多,美味可口,但我们那时吃法最多的是和玉米面掺和在一起,放上些盐蒸着吃;也有的和玉米面掺在一起蒸窝窝头吃;还有的做菜粥喝。妈妈是烹饪能手,天天将我们挖回的野菜变着法儿吃。到了吃饭时,那些野菜在妈妈的手中成了我们碗里一道香喷喷的佳肴。那时感觉野菜是那样亲切,极香极美,好吃得很。妈妈将野菜鲜吃,晾干吃,腌制吃;妈妈做的野香蘑肉片汤味道绝妙;妈妈凉拌的灰灰菜鲜嫩滑爽;妈妈凉拌的马齿苋齿唇留香;妈妈做的苦苦菜煎饼,浓香扑鼻;榆钱、槐花、芝麻叶……在娘的手里更是色泽嫩绿、淡香飘溢,回味无穷。
那时候,妈妈和乡亲们一样早出晚归辛苦劳作来维持一家老小的温饱,还要养猪、喂鸡……绞尽脑汁供我们上学。学习努力的我心疼、体谅妈妈的艰辛,便会起劲地挖野菜,也更珍惜餐桌上的野菜,更敬重妈妈。当餐桌上的菜肴越来越好,乡亲们脸上绽放笑容的时侯,我走出了连队到外出求学,后来成家立业,教书育人,离别了曾养育过我的家乡,渐渐地和野菜疏远,很少吃到野菜,但妈妈为了我们的学杂费而省吃吃俭用,用野菜丰富餐桌上的一日三餐的情景永远定格于心。
然而一年前,历史的轨迹让我又回到连队带领大家共同致富,春播时偶见一些久违的野菜,使我感慨万千。乡亲们像野菜一样的朴实无华已扎根于我的血液里,纵然阔别家乡再久再远,总也走不出对故乡的思念和眷恋,因为那里有最困难的时候救了我们的野菜,有亲人们对我的祝福、等候和牵挂!家乡的野菜不仅见证了日新月异的生活,还为我苦涩童年留下了快乐的记忆,一直温暖和感动着我这颗未眠的乡心。平凡的野菜绽放着不平凡的灵性和野趣,鞭策我珍惜光阴、勤奋敬业、俭朴节约、坚强奋进!如今,吃顿山野菜,不仅仅是为了换换口味,品味那淡淡的清香,追忆童年那苦涩的山乡岁月,回味那难忘的田园生活,更主要的是品味野菜的无私、执着、奉献!